就在我坐了30个小时的“灰狗”(长途车),从美国芝加哥到休斯顿,到了2010年因石油钻爆炸事故,奥巴马要求英国公司为原油泄漏"埋单" 的所在地墨西哥湾时,在中国,因中海油海上钻探泄漏事故,中国的媒体和民间环保组织也正在对两家企业,中海油和美国康菲石油涉嫌瞒报渤海湾漏油事故的做法表示遗憾,要求他们尽快向公众公布事故详情以及油污清理情况,并就环境污染和瞒报事故的行为向公众道歉。
因为这两家企业目前的态度,我没有看到中海油泄漏给渤海湾带去污染的情形,但是在美国墨西哥海湾,当地护水组织给我了几张墨西哥湾石油泄漏一年后,那里留下痕迹的照片。看到了石油泄漏对大海、海洋生物、以及人们生活的影响。
墨西哥湾石油泄漏一周年时
湿地被石油污染后
泄漏一年后湿地里的石油
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公开信中的这样一段,其实在我们身边差不多是司空见惯的。根据报载,有爆料人通过微博给出图片证据称,中海油去年在渤海向海面排放油污,并派两艘拖轮搅散漂在海面上的原油,以防监管部门从卫星上获得线索。就上述爆料,《京华时报》记者向中海油方面求证,但你公司电话无人接听。
无独有偶,在美国墨西哥湾我看到和听到的是,想象中法制比我们要健全的美国,也不泛这样的案例。
麦克和翠丝
石油泄漏在墨西哥海湾
麦克和翠丝住在拉菲特和贝里陶里亚海湾
麦克和翠丝有5个孩子,15个孙子,已是六代渔民。他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在休斯顿城里工作,其他都以打渔为生。休斯顿住的孙子暑假和爷爷一起出海打鱼时闻不惯船上的鱼腥味。奶奶告诉他,你要想想那是钱的味道,就会喜欢了。
以往麦克靠捕鱼一年能有十万美金的进项。这让他和翠丝过着富裕的生活。他俩同时也是美国路易斯安娜护水联盟的海湾护水者。
可是,2010年4月20日夜间,位于墨西哥湾的“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发生爆炸并引发大火,大约36小时后沉入墨西哥湾,11名工作人员死亡。也改变了麦克和翠丝原有的生活。
爆炸的平台属于瑞士越洋钻探公司,由英国石油公司(BP)租赁。钻井平台底部油井自2010年4月24日起漏油不止。事发半个月后,各种补救措施仍未有明显突破,沉没的钻井平台每天漏油达到5000桶,并且海上浮油面积在2010年4月30日统计的9900平方公里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张。
泄漏在墨西哥湾
石油在海上
沉重的翅膀
这几张是我在网上找到泄漏当时的照片。当时的报道还有: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地和周围各州有三种类型的海滩:沙质海滩、岩石海滩和沼泽海滩。例如佛罗里达州的沙质海滩上的浮油最容易清除。
最难清除的是沼泽地上的浮油,这里是深水地平线泄漏的石油最先流向的地方。沼泽非常脆弱,清理浮油的尝试会对它造成严重破坏。浮油一旦渗入,必须砍掉沼泽上的草才行。不过它还能渗透到土壤下面,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清除石油。
湿地被石油“浸过”已一年(麦克提供)
求生
吃石油的正常细菌必须有氧气才能产生作用,在沼泽地的土壤里,它们没有足够氧气进行这一过程。2010年石油泄漏时,正值墨西哥湾一年一度的鱼类产卵和浮游生物繁盛期,也是这个脆弱的生态系统最易遭受破坏的阶段。飓风季6月即将到来,专家相信到时浮油面积会进一步扩大。尽管这听起来似乎与直觉不符,但是一场大风暴将有助于驱散和冲淡浮油。有专家说:“飓风是一台天然真空吸尘器。”它经常会把一切清理干净。但是对于持续不断的石油泄漏事故来说,飓风起不到彻底清理的作用。
8个月之后,新华网华盛顿2011年12月24日电,在墨西哥湾漏油油井成功封堵之后,漏油清理工作仍在继续。新华社记者近日回访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漏油清理现场后发现,用“遥遥无期”这样模糊的词来形容漏油清理工作,是确切而又无奈的。因为对于彻底清污,谁都没有清楚的时间表。
在冬天的格兰德岛公园里,“海滩关闭”的告示牌依旧孤单地竖立在沙滩入口处。公园管理员塔玛拉•奥古斯丁每天都会沿着沙滩走上几遍,巡视清理工作。漏油停止后,她并不轻松。“沙子底下还有油!很多来不及清理的漏油,被涨潮时海浪送来的沙子迅速覆盖,沙滩挖下去一米深都有油块。”奥古斯丁说着,无奈地指了指一片原本是褐鹈鹕和大蓝鹭出没的沙滩。
几十名清洁工脚蹬橡胶靴,手拿铁铲和塑料桶,在潮水退去的海滩上来回走动清理。“现在还有油球不断被送上岸。在接下来的几年,还会时不时有油球顺着海水漂来,”奥古斯丁说,“清理的时间太长了”。
捕虾船
船上的等待
美国墨西哥湾有丰富的石油,同时,也蕴含丰富的海虾、生蚝、螃蟹和海鱼,渔业年产值18亿美元,在美国仅次于阿拉斯加,全球大部分食用海虾都来自当地,经济影响力深远。
BP这次的石油泄漏,让当地的渔业部门担心,海洋生物会因原油污染而大面积死亡,消费者也不能购买产自受污染水域的海产品,渔民生计随时可能毁于一旦。
2011年7月2日,我们绿家园在美国的志愿者谭迎春和他的儿子于思远开车和我一起到那里时,麦克和他的妻子仍在一筹莫展。这一年,他家每年十万美金的捕鱼收入减少了75%。BP答应赔偿的十万美元只给了6000。更要命的是,有鱼无市。虽然政府说鱼已经没有问题了,可别说买鱼的,连他们这些捕鱼的人,也怀疑捕上来的鱼虾真的没事了吗?
在麦克和翠丝看来,那是BP买通了试验室,硬说污染已经结束,鱼虾可以吃了。甚至当地的政府也被这家大企业给控制了。
我问麦克,你们不会向BP提起诉讼吗?麦克说:他们太有钱了,他们可以收买一切。当地找不到为我们打官司的律师,找不到主持正义的试验室。我们只有等,现在鱼虾回来了,可是我们原有的生活还没有回来。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愿意离开这片海湾,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因为这里能给我们富裕的生活。
原本热闹的鱼市现在成了这样
原来繁忙的加工,现在也没了生意
捕虾船靠岸了
闲着
我们几个中国人坐在麦克的船上时,他指着水边上那一艘艘渔船对我们说:一艘船就是一个家。过去这里可热闹了。可是现在却冷清成了这样。我们的政府到底要什么?我们的人民到底要什么?石油有太多的消费者,渔业的消费者难道就少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国家会这样对待我们渔民。
一艘船就是一个家
麦克家
美国护水联盟的护水者大都是以法律的方式保护江河与海湾的。而麦克他们碰到了这么大的问题,美国的法律同样帮不了他们什么忙。
为我这次到墨西哥湾采访提供了资助的美国劳马斯特石油钻探设备设计公司的老板姜国樟不同意麦克他们的说法。他说:美国的试验室怎么可能被BP全收买了呢?太夸张了,这是带着一定情绪说的。如果他们需要,我就可以找试验室为他们化验水质,以及鱼虾米体内是否还有有害物质。
姜国樟先生同时认为,也不要把石油的污染说得那么可怕。石油也是生物制品,生物多样性,石油也是做出贡献的。有些生物就专吃石油。再说了,大海的稀释功能太强了。一年了,鱼的体内还有那么毒的有害物质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不要一听石油就谈虎色变。
志愿者谭迎春和于思远因为和我一起采访了麦克和翠丝,特别是我们和麦克坐船到海湾时,谭迎春和翠丝的聊天,让她更看到了家有LV包的翠丝今天生活的艰难和作为护水者所着的急。我们晚上在休斯顿中国餐馆吃饭时,老板说:自从石油泄漏在墨西哥湾后,店里就再也买不到螃蟹了。这些都让这两位绿家园志愿者对墨西哥湾的渔民有了深深的同情。
石油泄漏后的鱼
麦克说:螃蟹比以前少多了
麦克开船带我们在拉菲特和贝里陶里亚河海交汇的海湾时,我问麦克,2010年石油泄漏之前,作为海湾的护水者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呢。麦克指着当时我们的船行驶的水面说,他小时候那里是陆地。有土地时候那里有更多的树和湿地物种。野生动物比现在多多了。可是政府修了防洪坝以后,海湾里是“水漫金山”。
在麦克看来,人为建的坝严重影响了海洋生物,和他们的生活。拦洪坝带来的灾难比洪水还可怕。本想防洪,却破坏了自然。所以,这些年他们海湾护水组织的四个护水者,除了一直在和BP公司平时运输中,开采中的小泄漏进行着不懈地斗争以外,也花了很大的力气告诉人们,好心也会办坏事和应该如何减少人为的灾难。
这里本来是土地
这里的岸边本不是这样
土壤正一点一点地消失
我问麦克,这里是不是也有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他说是,海平面的上升,在墨西哥海湾是明显的。
如今让麦克担心的还有,2010年石油泄漏时,为了清洁海面,用了一些化学用品,让浮在水面的石油迅速沉到海底和河底。未来这些沉在海底、也污染了湿地的油迹,还会给当地的生物多样性、渔民的生活带来什么?这些都是大大的问号。
麦克在指给志愿者于思远看:我小时候土地一直到很远的那边
中国女孩儿谭玥拍下了少得可怜的笼中蟹
我对墨西哥湾的采访是有限的,但却让我有了很多思考。
当今社会,人们的生活比早年间要好多了。可消费的物质也越来越丰富。我们常常自认为这是人类的进步。可是灾难却也一直伴随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几乎还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候。我们呼吁法制,可是在当今被认为最民主的国家,也有许许多多的麦克和翠丝。墨西哥湾的石油泄漏对当地生态和人民生活的影响,或许不会像我们中海油和美国康菲石油在中国渤海湾的泄漏这样,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还瞒着公众。甚至更不会像2010年大连“7.16”爆炸漏油事故发生后,遭受重大损失的养殖户发现大连市的律师事务所仿佛在一夜之间失声,大连市海洋与渔业局也未能“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但是,就像昨天我写到参加国际护河者大会时,加拿大护河者说,他们有听证会,可是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企业,政府是被大企业控制的。
采访到这些在发达国家的现实后,我在微博上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有很多人不同意我的说法,认为制度还是不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不同的制度,对弱势群体的遭遇来说,公众在大企业面前的无奈,又是那么的相似呢?
离开墨西哥湾,在旧金山转机回北京,与老朋友、原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RDC在中国项目主管,现在美国伯克利大学法学院教书的王立德聊天时,他谈到了在NRDC时打赢的一场官司。那场官司让他赢得了40万美金。
王立德2003年打的那场官司是诉当地政府改变了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一块湿地的自然状况。要说,这也是政府好心希望防洪采取的一个措施,结果造成了湿地生物多样性的损失和更大灾难的发生。这是一个公益诉讼。开始政府一直拖着想把官司拖黄。但是作为专门靠法律保护环境的民间组织NRDC和当时作为律师的王立德,锲而不舍地终于为这块湿地找回了应有的生存权,迫使政府重新恢复了这块湿地的自然。王立德说,这样的公益诉讼,在美国是保护环境的重要举措。
王立德的这个案子让我想起了我们国家松花江污染事件时,北京大学教授汪劲和另一位专家专程到哈尔滨为太阳岛和大马哈鱼向当地法院提起公益诉讼。可是两天后我接到汪劲从哈尔滨发来的短信:“我们的公益诉讼被法院告之不予受理。我现在寒冷的机场等着上回北京的飞机。”
不过,王立德也说,从他2004年到中国,到他2011年离开,在环境立法和民事立法上都已开始探讨公益诉讼在中国的立法。虽然像美国似的由NGO就能提出公益诉讼,在中国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但是在他看来实现公益诉讼,在中国还是看到了希望。
王立德对我说,趁这次中海油和美国康菲石油在渤海湾的泄漏事件提出呼吁,进而推动公益诉讼在中国的尽快实施,应该说也是一个契机。这是让中国的法制走向健全与完善的重要一步。而且在美国公益诉讼所赢得的钱,都是继续用来环境保护的行动。对NGO来说,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在采访了美国墨西哥湾石油泄漏受灾之地后,在参与签名了民间环保组织就渤海湾漏油事故致中海油和康菲公司的公开信时,我又想起了2010年9月13日人民网就大连石油泄漏发表的一条消息:据知情人士透露,事故发生后,曾有说法称,中石油内部的思路是,公司拿一定数额资金“表示一下”,让大连市政府出面赔偿渔民损失,然后公司以扩大投资、增加项目等途径来“补偿”大连。
北京市中咨律师事务所律师夏军说:现实与理想相差甚远。“我们的国企就这样被政府一次次惯坏,毫无愧色地把巨额环境成本转嫁给社会。如果污染受害者得不到应有的法律救济,环境正义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在一次次为受伤害者辩护后,夏军表示:尽管中国的环境立法和民事立法并不落后,但法律的权威远未树立起来。大连油污案的索赔,面临着来自政治、行政、法律、技术等诸多方面的考验和压力,将会是一场不对称的艰巨较量。“尤其是在中石油这样的航母级央企面前,平民百姓犹如汪洋中的一叶轻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碰撞和博弈。”
美国石油泄漏事件后,有人撰文说是对全世界包括中国的石油企业都是一次警示。不该发生的泄漏事件发生了,并且至今不能有效遏制浮油扩散,这既表明技术和管理堪称世界一流的BP公司也并不可靠,也显露了美国政府事实上的监控不力。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事件发生后,下令在30天内就采用各种技术手段加强海上钻井平台安全保障、避免原油泄漏提交报告,并表示“将确保今后每一份(钻井平台)租赁合同包含那些安全措施”。这也反过来证实,美国政府过往的安全监控缺位。
油气开采和石油化学工业生产,本身是高危险性的行业。产品易燃易爆,有毒有害,又多以气体和液体状态存在,极易泄漏和挥发。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事故。中国是油气生产国,生产技术和管理水平相对落后,更是事故多发。
中国多家民间组织就渤海湾漏油事故致中海油和康菲公司的公开信最后一段中说:依据惯例,海上原油泄漏事故的作业方是直接责任者。作为作业方的康菲公司,竟然在因自身操作造成原油渗漏后,长时间向公众隐瞒污染事故,性质之恶劣尤为令人震惊。
在此我们向康菲公司表示抗议,要求康菲公司就此次事故的情况尽快向公众作出详细说明,并就污染环境和瞒报事故的行为向公众道歉。
我和我们绿家园乐水行的带队周晨都两次到康菲石油北京办公室和塘沽办公室讲中国江河危机和环境保护的公众参与。为了实现企业的社会责任,康菲石油的员工也多次参加绿家园的环保活动。面对这次挑战,他们将会拿出什么样的答卷,我们期待着。更希望美国墨西哥湾渔民今天的担忧,不要也成了我们中国渔民明天着的急。
海湾的湿地
和麦克翠丝在一起
美国大学校园里的绿,将是我明天要说的话题。
本篇文章特别致谢绿家园在美国的志愿者谭迎春及她的父母、侄女和志愿者于思远同学、姜国樟先生和王立德夫妇。
编辑:周子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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