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谢良兵 自从去年年底出现30多只东方白鹳（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毒事件之后，天津市滨海新区北大港湿地自然保护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人注目。这些天，地处“石化之城”大港的北大港湿地再次成为媒体的焦点。

5月13日，天津市环保局公布了地下水专项检查工作中发现的6家违法企业名单，这6家企业无一例外地围绕在北大港湿地的周边。几乎同时，北大港湿地的独流减河万亩池塘区域内出现了大面积的死鱼。人们担心，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地下水的污染触目惊心。批准了此前，国务院刚刚批准了《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2012-2020年）》（以下简称《方案》）。《方案》提出的目标是，到2015年底，初步遏制华北地下水水质恶化趋势；到2020年，争取地下水饮用水源水质获得明显改善。

这一《方案》的基础，源自中国地质科学院水文环境地质环境研究所自2006年就已开始的国土资源大调查计划项目《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调查评价》（以下简称《调查》）。《调查》揭开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华北平原浅层地下水仅22.2%可直接饮用。

滨海新区的石化城

如果使用“google地球”会发现，位于国家级新区滨海新区内的大港区域颜色呈现深褐色，间或有彩色的条状延伸至渤海之中。这被认为是污染严重的表现。这里是中国最重要的石油化工产业基地之一。

天津市环保局公布的名单中有天津大港制钉厂、天津大港远景热镀有限公司、天津永醇金属制品厂、中亿停车场蒸汽洗罐厂、大港新华电镀一厂、大港巨龙造纸厂6家企业。这些企业地处北大港湿地周边的太平镇、中塘镇等地。

根据天津市环保局的公示，这6家企业存在水处理设施闲置、废水直排沟渠、无水处理设施、蒸汽洗罐废水直排渗坑、利用无防渗措施的沟渠输送生产废水至水处理设施等问题，分别受到立案处罚、责令停产、拟取缔、限期改正等处理。

北大港水库是北大港湿地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这个华北平原最大的人工水库充当着大港工业污染“过滤池”的角色。同时，北大港水库也是重要的水源地，它是引黄济津以及未来南水北调东线调水工程的调蓄水库，库区面积152平方公里。

除了需要面对水质咸化的难题外，北大港水库还需要时刻提防周边企业的排污压力。经济观察报记者发现，数百家大大小小的化工厂、金属制品厂、造纸厂分布在北大港湿地周边，水库附近一些排污水管流出了褐色的污水。

沿着北大港水库的防洪围堤观察，会发现水库的水位下降严重，大片的陆地露出水面，有些地方甚至已干涸龟裂。而位于北大港湿地中央的万亩鱼塘，数以万计的死鱼密密麻麻浮于水面，发出阵阵恶臭味，混杂在这个城市固有的化工异味之中。对于此次大面积的死鱼现象，天津市环保局称，已初步排除由于水污染造成死鱼的可能。

滨海新区大港起家于石油和化工，大港也主要由大港油田和天津石化两家企业以及相关的产业链企业组成。据一位当地人士介绍，大港的环境在上世纪90年代还算可以，2006年大港石化产业园开始建设之后，环境便逐渐恶化。

大港石化产业园地处南环路以南，与大港城区仅一街之隔。很快，每当南风刮来的时候，路北的居民总能闻到酸苦味、臭味等各种怪味，居民举报、信访等事件时有发生。2012年4月，因为对空气污染积怨已久，大港居民“散步”反对一个PC（聚碳酸酯）项目。

2009年，在大港城区东南15公里以外的滩涂上，规划面积200平方公里的南港工业园开始建设。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划，目前大港石化产业园区新上项目大多为制造业和服务业项目，其余新建项目一律进入南港工业区的石化产业园。

被污染的华北平原

大港区域地下水问题主要是地下流体资源开发引起的地面沉降。目前大港区产生地面沉降的主要是地下水开采量较大的独流减河以北地区及独流减河以南的大港油田地区，并且已经出现中塘镇等沉降中心。

另一个问题是油气对于地下水的污染。大港油田石油、天然气赋存层位埋深较浅，容易污染地下水。1989年板桥农场饮水井喷气爆炸，1996年至1997年大港沙井子乡联盟村的饮水井受到的油气污染都是例证。

随着石化产业定位的确立，大港的地下水污染情况加剧。大港太平镇大道口村曾因地下水污染、饮用水含氟量高等问题导致越来越多的村民患各种疾病，最后不得不耗巨资购买水净化设备，建设净化水站。

大港的地下水污染情况只是华北平原的一个缩影。这一次华北地下水污染专项检查，发现56家企业存在违法问题。《调查》结果显示，华北平原浅层地下水综合质量整体较差，且污染较为严重，遭受不同程度污染的地下水比例高达44.13%。

浅层地下水已难以符合饮用水标准。中华环保联合会能源环境专业委员会专家组组长、北京联合大学教授王雅珍调查发现，2007年，大港油田饮用水机井已打到800多米深，廊坊饮用水机井已打到1000多米深，首钢饮用水机井也已打到1800多米深。

经中国地质科学院初步调查显示，华北平原局部地区地下水存在重金属超标现象，主要污染指标为汞、铬、镉、铅等，主要分布在天津市和河北省石家庄、唐山以及山东省德州等城市周边的工矿企业周围。

海河流域受污染地表水入渗补给是地下水污染的重要原因。2010年，海河流域废水排放量高达49.73亿吨，未达标的断面比例为60.6%，污染严重的河流渠道、过量施用化肥和农药、不达标的再生水灌溉区等对地下水环境影响显著。

重点污染源排放也是造成地下水污染的重要原因。石油化工行业、矿山开采及加工、生活垃圾填埋场、工业固体废物堆存场和填埋场、高尔夫球场等重点污染源对地下水产生点状、线状污染，部分中小型企业产生的未加处理的废水通过渗井、渗坑违法向地下排放直接污染地下水。此次华北6省市地下水污染专项检查的56家违法企业就存在利用渗井、渗坑或无防渗漏措施的沟渠、坑塘排放、输送或者存贮污水的违法问题。

天津市环境监察总队工作人员温道宏介绍，近年来滨海新区大港石化园区异味信访案件时有发生。4月24日至5月5日，已经进行了2013年滨海新区大港石化园区专项检查工作。

200亿拯救华北地下水

2012年10月，环保部通过了《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2012-2020年）》。《方案》预估，国家将为此投入200亿元的专项治理资金。2013年3月，《方案》最终获得国务院批复，并被媒体喻为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治理的“第一处方”。

一个月后，环境保护部、国土资源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和水利部四部委，联合向华北平原的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山西省、山东省、河南省人民政府以及国务院有关部委、直属机构，印发了《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地质科学院研究员卢耀如透露，中国很早就开始关注地下水问题。“六五计划”期间，中国设立了若干国家科技攻关项目，其中第38项便是“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评价”。但直到钢铁、化工等企业发展之后才真正开始重视水质问题。

2006年，中国地质调查局在国土资源大调查项目的资助下，首次在华北平原开展系统的地下水调查。项目负责人、中国地质科学院水环所副所长张兆吉介绍说，2010年，该项目还实施过一次规模较大的野外验收。地下水污染数据库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根据《方案》，在地下水监测上，将建立华北平原地下水质量监测网。到2015　年年底，完成华北平原地下水监测区域点位建设，实施日常监测。华北平原地下水质量监测网建成后将与国土资源和水利部门实施的“国家地下水监测工程”相衔接。《方案》还要求，到2015　年年底，所有工业园区要对企业生产和污染物排放加强管理，完善防渗设施和检漏系统。对于已经造成地下水污染，且直接威胁饮用水源安全的工业园区，采取封闭、截流、净化恢复等地下水污染防治措施。

不过，违法成本过低是一个难题。公众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直言，违法成本太低，相关法律的处罚最高限额仅为50万元。此次华北6省市检查中，对88家企业处以了罚款，总额613万余元，平均每家企业的罚款不足7万元。

管理不顺同样是个难题。北大港湿地保护区参与管理的单位有湿地保护管理办、天津市水利局下属的北大港水库管理处，还有野生动物保护站等。大港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阳积文很无奈地表示，有些问题发现了，也呼吁过，但没人搭理他。